别人的注视作为我的镜子出现:面对镜子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注视,才知道了我的存在,在这之前他只有身体这部分那部分分散的感觉而已;少男少女面对异性注视才第一次知道自己作为对象的存在。
冬天多雨,生意清淡。他们在诺福克演出后,只能停下来等邀请。现在连白天也有人自己带上被单来“借”你的床。你只好撑把伞,到这个毫不出众的小镇街上转悠:照例是长满常春藤的小教堂,照例是石碑东倒西歪的墓园。你在墓地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,突然你看到一小块平置略有斜面的墓石,刻着个怪名字China Lee,中国李,还有一段字迹模糊的题词,说是二次大战时英国商船征募的水手,船沉落海十多天才被救,截肢后疏散到这小镇,十年后死于此处。
你突然一个冷噤,突然想到他可能是这个无名的中国水手死后,甚至生前最后十多年,所遇到的唯一中国人,而且今后几个世纪几十个世纪恐怕也不会有个中国人看到这块墓石。
我不得不承认自我只是建筑在很小的一片陆地上,周围是“缺失”的无边大海。我寻找别人的目光,像沉船焦急地发出SOS。但随着岁月流逝,我的落脚点越来越小,自我越来越卑微,直到死亡擦除任何我曾被注视的痕迹,一如我从未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