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年读过老师的《天鹅的歌声》,感觉诗中有一种凄美的无以名状的孤寂:“听你,听你无边的静谧/暗暗鸣响我的天听/像听你语言前的语言/像听你声音前的声音/那也是你对自己的回应。”(20)读过老师的自传,才知这是弥漫了他一生的旷世孤寂,化在他明亮的眼眸里,成了那一抹“白沫江长流几十年也洗不去的忧郁”(21)。这种孤寂,也以其巨大的推动力,推着他以诗化的激情与语言,终其一生,永无休止地探寻自我,探寻生命存在的意义,直到进入思想“深度的透明”(22)。
我因此也更理解老师对知音的渴求与遇到知音时的巨大喜悦。爱情的知音让他迎来了生命的第二个春天,从而激发出他最绚烂的诗情;在古今中西语词长河里的文学知音们,则让他写下了《墨写的黄河:汉语文化诗学导论》与《汉语红移》这两部别开生面,字字珠玑,探寻母语、人类语言与智慧生成之间关系的诗学著作。在他看来,汉语与西方语言的现代相遇,也是一种“知遇”。就像他当年“过黄河而认识了他的长江”(23),“语言相遇,我们在认识他人中找到自己。”(24)正因如此,他6岁的脚步,会踩响普鲁斯特溅落在贡布雷台阶上的门铃声,6岁的落日,也会返照出海得格尔“存在公开自身的地平线”(25)。老子的“名可名,非常‘名’”可以启动他对语言无限的命名运动的思考,庄子的“卮言日出”“卮言日夜”会流动在他的白沫江水;而他,也能从罗兰·巴尔特写作的“0”,符号的“空”,以及德里达书写的“无”,回到老子的“无名”和庄子的“无言”。“在每一个汉字上,我侧身走过同时代人的身边,相问相答;在每一个汉字上,我既与过去的每一个书写者未期地相遇,又是对未来书写者不期的期守。未来有多远,我的期守就有多长,是预约,又是先期的回声”(26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