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幼对人生所抱的观念,始终都没有脱离奥古斯丁的预定论[12]范畴。无益的迷惘无数次折磨我,至今仍在不断折磨我。不过,如果将这种迷惘也视为一种堕入罪恶的诱惑,我的决定论[13]就不会动摇。我这一生的全部不安构成了一份菜单,在我还看不懂它的时候就已经交到我手上,我只需围上餐巾面向餐桌即可。就连现在写下这本奇书,也早就列在菜单里了,我应该一开始就见过。
幼年时代是时间与空间纠缠交错的舞台。例如大人告诉我的火山爆发、叛军蜂起之类的各国新闻,发生在眼前的祖母发病和家中的琐碎争吵,以及我刚才还沉迷其中的童话世界的幻想事件——对我来说,这三类事是等价值、同体系的。我不认为这世界比搭积木更复杂,也不认为我即将不得不进入的所谓“社会”,比童话里的世界更光怪陆离。于是,一个对我人生的限定便在潜意识中产生了。而我所有的幻想从一开始就是对这个限定的抗拒,所以透着出奇完整的、近似某种热望的绝望。
晚上我躺在被窝里,看见笼罩四周的黑暗的远端浮现出灿烂的都市。那里异常安静,而且充满光辉与神秘。造访那里的人,脸上肯定被盖上了一种神秘的印记。深夜返家的大人,言谈举止间还留有某种类似暗号或共济会[14]风格的东西。而且,他们脸上还带着某种闪耀的、令人不敢直视的疲劳。只要伸手碰触他们的脸,似乎就能明白夜晚的都市为他们涂抹了何种色彩的颜料,正如碰触圣诞面具后指尖会沾上银粉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