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每次和晒日黄,缩袖打瞌睡的老头子谈话,也觉得欲泣无泪。“两个极端是相遇的”。他们正如经过无数狂风怒涛的小舟,篷扯碎了,船也翻了,可是剩下来在水面的一两块板却老在海上飘游,一直等到消磨的无影无踪。他们就是自己生命的残留物。他们失掉青春和壮年的火气,情愿忘却一切和被一切忘却了,就是这样若有若无地寄在人间,这到也是个忘忧之方。真是难得糊涂。既不能满意地活它一场,就让它变为几点残露随风而逝罢!
可是,既然如是赞美生命力的销沉,何不于风清月朗之辰,亲自把生命送到门口呢?换一句话说,何不投笔而起,吃安眠药,跳海,当兵去,一了百了,免得世人多听儿声呻吟,岂不于人于己两得呢?前几天一位朋友拉到某馆子里高楼把酒,酒酣起舞弄清影时候,凭阑望天上的半轮明月,下面蚁封似的世界,忽然想跨阑而下,让星群在上面啧啧赞美,嫦娥大概会拿着手帕抿着嘴儿笑,给下面这班蚂蚁看一出好看的戏,自己就立刻变做不是自己,这真是人天同庆,无损于己(自己已经没有了,还从那里去损伤他呢?)有益于人。不说别的,报馆访员就可以多一段新闻,hysteria的女子可以暂忘却烦闷,没有爱人的大学生可以畅谈自杀来销愁。